栖褐

渴望回应的我像是讨食的乞丐

【敦芥/太芥】薮椿花的来信:肆

昭和pa

学生敦×杀手芥×党首太

  

  分枝吊灯悬挂在西式房间过高的天花板上,印着现代画的深红色地毯吸去了嘈杂的噪声。盘着藤蔓的阳台门紧闭着,一滴红葡萄酒沿着玻璃杯的内))壁慢慢往下淌。粉玫瑰色的灯光里氤氲着甜滋滋的香气,芥川跷着腿抿了一口温凉的酒,轻轻晃动着杯子以消磨等待的无趣。熏香里带着不自然的化学品味,他皱了皱眉,鼻内哼出冷笑,杯脚碰在蜗形脚桌的大理石桌面上,一声决绝的脆响。


  晚宴后的暗杀最为无趣,血脉崩裂那一瞬微不足道的兴奋也完全无法抵消漫长的等待。今晚见到目标的那一刻他就知道,又是太宰治为他量身定做的受害者。虚伪、小聪明、自以为是、傲慢又极度自卑,靠着婚姻跨越阶级却懒于应付妻儿,甚至尝着家庭的红利抱怨牺牲了的自由。每日忙于自我辩护内心却极度空虚,热衷于征服和掠夺,不过一点点的神秘、挑衅与恰到好处的示弱就能乖乖入套。对于这样的人来说,男性比起女性更能激发他们的侵略欲,或许就算清楚自己的杀手身份也只会当作情趣的一部分,一小点违禁药品就能让一个冰冷高傲的男人化作吟)吟)喘)息的绕指柔,无疑是对这类人致命的诱惑。


  欧式铜制仿古挂钟指针跳到了十点的刻度,他终于感到有些头晕,太阳穴胀痛着跳个不停。门被敲响了,克制的三声,但越来越急促的间隔却暴露了来人狂躁和兴奋内心。芥川没有起身,而是偏头靠在沙发背上,露出修长苍白的脖颈,眼睛湿漉漉的,装出懒散迷蒙的神态。那人推门进来,动作放得很轻,芥川仿佛能透过他踩在地毯上窸窸窣窣的脚步看到他嘴角胜利者的微笑。“晚上好先生。”那人试探着坐到他身旁,芥川没有回应,只是从牙缝里漏出一声婉转的哼腔。那人满意地直起身来,三步两步走到阳台前推开了雕花玻璃拉门,洁净的风卷走了甜腻的香气,芥川却没有感到轻松,只觉得视线越来越模糊,越来越多奇异的五光十色的景象潮水一般涌入大脑,像是教堂的玫瑰花窗,映出各色各样走了形的物体和人像。他咬破了口腔内壁以保持清醒,熟悉的血腥味让他好受了些。曾经在地下室里受过的药物训练以及太宰治叛逃时被各种药物来回灌的经历让他不至于立刻失去行动能力,但好受绝对说不上,他感觉自己仿佛梦魇,拉扯肌肉时的阻力宛如置身水底。

 

  他没有中岛那样傲人的体能和力量,连健康都说不上。只有一击,给他的机会只有一次,错过了就是死亡或者比死亡更可怕的地狱。于是他格外擅长挖掘和利用对手最本能的欲望,挑衅、安抚、让对方怒火中烧后飘飘欲仙,最后在富有情)色意味的勾引下转成难以压抑的施虐欲和占有欲。他无疑是最好的机会主义者,只需要一个微不足道的疏漏,便能割开喉咙穿透心脏。他在等待一个机会,袖口的金属慢慢滑出,温驯地贴在两指之间,他被抱起来跨坐在那人身上,贴过脸去发出猫一样细而绵长的嘤咛。身形已有些不稳,他竭力控制着指尖不要颤抖,侧耳听着那人的心跳,仿佛能感觉到血液泵进动脉,在倡议一场最后的狂欢。一道影滑过,快而安静,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那人的手还放在他的腰上,正不怀好意地往下摸。红色的烟花迸溅开来,无声的落幕,那人不可置信地大张着嘴,用仅剩的力气掐住他的咽喉,眼睛快要从眼眶里迸裂,最终那双手犹如脱水的蛞蝓般松开了,痉挛了几下彻底没了动静。

 

  腥臭的血液溅到了他毫无血色的脸,他撑着身子站起来,踉跄着艰难地走了几步后腿一软跪在了地毯上,全身的肌肉像是融化了的糖粘在一起使不上一点力气。眼前的钟表、壁画、地毯的花纹旋转着溶成一锅绚丽的粥水。要快速离开,正门肯定是不能走的,原本能轻松落地的三楼高度如今怕是不断几根骨头无法收场了。骨折是小事,更怕无法行动后被抓住,太宰先生是肯定不会来救他的,就算明日收到了他的死讯估计也不过是撇撇嘴抱怨一句没用的东西。他自嘲地苦笑了一声,咬牙用刀片在手上割了一刀,鲜血汩汩流出。 他也不去担心警察会不会查出些什么,不过是一个独存于世间没有身份的幽灵罢了。他颤颤巍巍地站起来,虽然愈发虚弱,好在毒素随着血液流出让腿脚多少听使唤了些。跨过通往阳台的门槛,于夜色中瞥见一抹金雀花浅黄色的影,在晚风中战栗,发出微弱的泣音。他看见一双小鹿一样充满恐惧的眼睛在窗帘的掩映下若隐若现。金雀花不会哭泣,那是一个孩子。

 

  不知是什么时候藏在阳台的窗帘后的,兴许是沿着外凸的墙砖从隔壁房间爬过来的,那孩子像暴风雨中的树叶一般剧烈地颤抖,小小的瞳仁仿佛承受不住满溢的恐惧。他带着一身鲜血慢慢地转身,呆滞地在那孩子面前蹲下来。他好奇地望着那孩子因过分惊惧而默默流泪的脸,觉得这神情熟悉而又诡异。这是一张极度绝望的面庞,如他曾无数次地刻印在心里的那样。

  

  “锵、锵…”他仿佛听见了悠远的祭文,看见无数因贫穷和暴力死去的孩子驱之不去的魂灵从枯坟和土坑里流出,一点一点地爬上他的身躯,侵蚀着被致幻剂折磨的脑髓。干瘦的、青紫的、布满血污的,或是尚且欢笑着的,用短短一生中珍贵的几分钟分享着最卑微的喜悦的面庞。死去的、活着的、挣扎的……这座荒诞而浮华的城市却孕育着罪恶与贫穷的窠臼,残忍地将孩童干净如赤子的脸庞逐渐染上污泥、血腥、狡诈、欺瞒、病痛……死去的变得僵硬、冰冷,活着的也像是死了。没有敲钟、没有念佛、没有白玫瑰或是冬青,这是人间的地狱,他便是那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为何还不死去?生存的意义所在何方?他感到呼吸困难,像是有人扼住他的喉咙,捏紧他的气管。他想起有人捻着一朵蓝紫色的花朵,说得风一般轻巧,“我带你去寻。”那人这样说。他最初仍有所怀疑,慢慢地深信不疑,甚至甘愿为了那人忍受世间所有苦痛,那是把他系在世间的蛛丝,哪怕一侧身都有可能断裂。


  惨白的月光冰凉似水,在城市弯弯曲曲的皱褶里流淌。太阳穴一阵一阵地抽痛,一个不受欢迎的念头窜入脑海:那家伙的头发也是月白色的。那双天真澄澈的眼睛里滚烫的热流粘合了眸中波动不已的月亮,他想起那家伙沐浴着气数已尽的夕光咧开笑脸对他说:“倘若今夜有月亮,我便来找你。”去哪找呢,他嘲笑着被感情冲昏头脑自不量力的蠢货:“别死了。”话虽然不中听,却是真心的。果然,心里还是希望他能来的。

 

  芥川眨了眨干涩的双眼,眼底混乱不堪的电影收尾了,他慢慢找回了神志,疲惫的眼瞳猛然一缩,他意识到自己正掐着那孩子脆弱的脖颈,在那孩子憔悴的泪水中,他恍然看到了几近窒息的自己。此刻的他站在曾经太宰治的位置,想的却是让这个孩子无声地死去。他突然想要大笑,但他不能,他正掐着自己的咽喉。

 

  那孩子没有死,在他松手的时候像一条毛巾一样瘫软在地,发出猫头鹰一样凄厉的叫声。芥川最后望了他一眼,双手攀住阳台的围栏翻身跃出,在二楼凸起的墙檐缓冲了一下,尽管尽力减小了落地的冲击却依旧因为腿脚无力摔在了地上滚出去好远。手臂大概是断了,肋骨也发出难以忍受的钝痛,好在似乎还有一只腿完好,只要让他休息一下,只要五分钟他就能爬起来躲到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但他失去了这个机会,他听见逐渐逼近的脚步声,还有喧嚣嘈杂的人声,来不及了。全身的疼痛连上药物带来的无力感,哪怕是他超乎常人的忍痛能力也没能使自己站起来,甚至连单手撑着爬行都困难。

 

  就到这里了,该休息了。透过密密匝匝的榕树叶凝望那一轮洁白的玉一般的月亮,他勾了勾唇角,感到了久违的放松。他幻想着太宰先生会不会前来看望他冰冷的尸体,会不会送上一枝初见时的花朵。要是能有就好了,其他的孩子都没有的,只有我有。他从想象中尝到了从未有过的幸福,在下地狱前纵容自己撒一回娇吧,他慢慢地阖上眼睛。

 

  沁凉的夜晚,空气里弥漫着河流里水草淡淡的腥气。湿润的风裹着初开的相思花,像在咀嚼一颗酸涩的橄榄。芥川感觉自己仿佛被一朵温暖的雨云承托,胸口闷得像暴雨前夕,身体上下起伏着,流出的血是雨的代偿。他缓缓睁开眼,模糊的视线让他以为自己浮在月亮的上方,唇贴着滚烫的柔软的月表。柔软的发丝像尘雾一样搔刮着脸颊,衬衣的袖口被撕开了,洁白的布条包着自己仍在流血的手。还是来了啊,他埋下头去,把自己藏进那人炙热干净的气味里。被拯救的耻辱感迟迟没有到来,他恍惚醉了,心变得软弱不堪,受不住太重太复杂的感情。不知道这家伙是怎么找过来的,鼻子灵得像狗,敏捷有力的身体像某种大型猫科动物,身上也温暖得不像话。他泄愤地一口咬上了那人的肩颈,犬牙刺得很深,皮肉被一层一层地穿透,渗出过分炽热的鲜血。

 

  “醒了?”中岛温和的声音让他有些微恼,牙上更用力了,松开的时候留下一串鲜红的齿痕。他没有回答,只是把搭在中岛肩膀上的手臂靠得更紧了些,断了的左手随着颠簸疼得厉害,他小声地哼了一下,又是长久地沉默。

 

  中岛背着他走了很久才找了个小巷休息一下,芥川比他想象的还要瘦,若不是担心他身上的伤自己倒是还能继续走。当然还有一个重要的却一直被忽视了的问题:“我们去哪。”他问。一边搀扶着芥川的腋下将他转到面前,手臂绕过伤处一手轻轻地抱着他的髋骨上方一手托着臀部让他不至于被迫伤脚落地。芥川后脑靠在墙壁上苍白的脸上印着干涸的血痕,喉结在单薄的脖颈皮肤内上下滚动,勉力发出沙沙的声音:“回家。”中岛笑着说好,没有问他为什么不去医院让他感到一阵安心。他鬼使神差地抚上中岛温热的面颊,感觉悬了二十年的心在这一刻落了地。很重很响的一声,震得浑身血液加速奔流,伤口处的血流得更凶,耳尖浮现出异常的红晕。


  芥川突然有些羡慕,不同于以前对于力量和健全的崇拜,而是艳羡于他的坦率、真实、温柔与忠诚。在他的生活里爱情是仅有的波澜,于是他能仅仅抓着不过一面之缘的自己,单方面倾尽所有的等待。人生的价值对他来说不是什么需要证明的问题。倘若询问,他只会笑着告诉你:“我活着是为了爱。”


  爱,可笑而奢侈的字眼。


  “你要陪我下地狱么。”他偏着头,昏黄幽暗的油灯光在眼里闪烁着像微弱萤火。谁家的蜡烛熄灭了,远处传来报时的钟声,蝉栖在树的空隙里唱着聒噪的十四行诗。中岛银白色的头发在风里晕染开,像一片天使的羽毛。


  “爱神面前,谁敢谈论地狱。”*

 

  芥川笑的时候牵扯到了伤口,冷硬的肺腔挤出觳觫的气音,他一边咳嗽一边笑,血滴下来溶进脏污的小溪。尖利的指甲抵上中岛的咽喉,鲜血顺着指尖的移动一粒一粒渗出,中岛也不躲,只是把他抱得更紧了些。一个鲜红的血十字,两个渎神的人。

 

  “你是教徒?”中岛看着那两道交叉的刻痕。


  “不,”芥川的声音轻得近乎暧昧,舌尖舔去指甲上的血。“只是在尝试……”


  “尝试什么?”中岛压低了声音,像是诱哄。

 

  一个冰凉的吻落在他的唇角,温暖的、和解的、狼狈为奸的吻。唇上有两个人的血锈味,隐秘而狂热地交融在一起,远比它们的主人坦诚。


  “尝试皈依你的爱情。”


  他没有说出口,替他回答的是一阵多情的夜风。

 

tbc.

 *波德莱尔《地狱之花》

 感觉快完结了

我真的很喜欢坦率自由的敦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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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评

(我不回复评论纯粹是因为想一遍一遍的看。有一种奇怪的想法,如果我回复了那就这条评论就断了。但是每一条我都会心怀感激地看上很多遍的,所以不要顾忌地用评论淹没我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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